在江西南昌辦的書法展,還算成功,媒體稱為奇蹟乃至神蹟,卻又過譽了。回北京後,諸事叢猥,明起則需赴台十天。也不是玩、不是休息,要參加三項研討會呢!底下附的是其中一篇論文,是剛收入《墨林雲葉》那篇的增訂版。請指教。
另闢蹊徑−−−−書法史與道經研究之交涉
龔鵬程
一、
傳習鍾呂丹法的人很多,但恐怕沒什麼人會注意到《宣和書譜》卷十九曾推崇過他們的書法:“神仙钟离先生名权,不知何时人,而间出接物,自谓生于汉。吕洞宾于先生执弟子礼,有问答语及诗成集。状其貌者,作伟岸丈夫。或峨冠绀衣、或虬髯蓬鬓,不冠巾而顶双髻,文身跣足欣然而立,睥睨物表,真是眼高四海而游方之外者。尝草其为诗云:得道高僧不易逢,几时归去得相从?其字画飘然有凌云之气,非凡笔也。元祐七年七月,亦录诗四章見王定国,多论精勤志学、长生金丹之事,叠崔可读。终自论其书,以谓学龙蛇之状,识者信其不诬。今御府所藏草书赠王定国诗。”
《宣和書譜》是宋徽宗時編的。徽宗是道士,論此等事,若言自家事耳,故敘述親切動人。
徽宗本人的書法就很有名,稱為瘦金體。為什麼如此稱呼呢?沈增植《海日樓札叢》考證道:“儲泳《卻疑錄》:世以黃白之術自詭者,名為藝客。小則輕瘦金以為糝制,大則結成丹母,名曰匱頭云云。道君書體名瘦金,蓋取諸此,言得筆訣也”。此說當然未必即是定論,但也可見書法與丹法之一關係。
其書中也確實還記錄了不少此類道士書跡或書家所寫的道經,例如------
卷三:栁公權正書度人經二、清淨經、隂符經
卷五:景审,南阳人也。工作诗,留心翰墨。长庆中,以泥金正书《黄庭经》一轴,追慕王羲之法,字体独秀润而有典则。又作诗以题其卷末云:“金粉为书重莫过,《黄庭》旧许右军多。请看今日酬仁德,何似当时为爱鹅。”大抵唐人类多任务书,然亦颇自珍惜。如欧阳通初仿父询书,後亦名世,非狸毛为笔、犀象为管,未尝辄书。审于《内景经》必粉金而写之,盖亦非率尔而作也。今御府所藏正书一:黄庭经。
道士梁元一,亡其乡里。初慕鍾、王楷法,久而出入规矩之外。然其法严、其气逸、其格清。其严也若秉简而立星坛,其逸也若御风而挥八极,其清也若秋霄之饮沆瀣。凡以心专于抱一而不务外游,故其神凝而虑寂,据梧隐几,泯然身世之俱亡。及乘兴一寓于挥洒,自然有超世绝俗之态矣。观其书《太上内景经》,作小楷法而体兼众善,乃知游方之外者,非世习之所能及也。今御府所藏正书一:太上内景经。
卷六:蒲云,西川汉州绵竹人也。幼有方外之趣。布裘筇杖,游山野间。卖药得钱入酒家,醺然醉,类有道之士。尤喜翰墨,作正书甚古。尝以双钩字写河上公注《道经》,笔墨清细,若游丝紫汉,孤烟袅风,连绵不断。或一笔而为数字,分布匀稳。风味有馀,览之令人有凌虚之意。大抵书法自科斗一散,学者纷纷。于是有垂露、偃波、芝英、倒薤之说,各工其习,以文其一家之学,亦宜在所录也。今御府所藏正书二:双钩道经,双钩德经。
卷九:唐吴通玄,海州人,与弟通微皆以博学、文章称于时。善画及书,于行草尤长。故当时名臣碑刻,往往得其书则夸以为荣。至于文稿断幅残纸,人争传之。今御府所藏行书《度人经》不完。
卷十:蔡卞字符度,莆田人也。自少喜学书,初为颜行,笔势飘逸,但圆熟未至,故圭角稍鳝,其后自成一家。亦长于大字,厚重结密,如其为人。至晚年高位犹不倦书写。稍亲厚者必自书简牍,笔墨亦稍变,殊不类往时也。然多喜作行书字。今御府所藏行书清净经、庄子刻意篇。
米芾,诏作《黄庭小楷千文》以进,旋加褒美。大抵书效羲之,诗追李白,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晚年出入规矩,深得意外之旨。
卷十一:岑宗旦,尤善行书,如银钩虿尾,脱去妩媚,规模点画,当是苏舜钦之亚,顾笔力亦穷于此矣。当时既有书名,人亦爱重,字画一出,偶得之者争相贾售。治平中,英宗尝遣使谕旨,令书十扇以进。宗旦即自为诗十篇上之。今御府藏行书太上道德经。
這些都是宮中收藏的。其他流傳於民間的當然更多,有真有假。例如九江舊志记载吕洞宾曾任浔阳县令。現今纯阳殿后還留下一块相传吕祖亲书的“寿”字碑。字体苍古,初看是寿,细看则为“丹”字。一笔九转,寓意九转成丹。
此後丹士善書者還很多,孫月峰《書畫跋跋》就有好幾則記載說:
孙真人碑,王氏跋一: 「《孙真人德彧碑》,邓集贤文原撰,赵承旨书。德彧即书《重阳真人碑》者。承旨此书,不甚取骨,而姿韵溢出于波拂间,盖能用大令指于北海腕者也。」一道流而能令翰林诸名公为撰文,为写碑,彼时道教之重如此,今时不能尔也。
马丹阳碑,王氏跋一:「丹阳真人初名从义,后名钰,碑为元学士王利用撰,而道流孙德彧书,文颇详腴而书尤劲,有鲁公遗意。」道流固习书,元时书学尚盛,故两人书皆可观。
王重阳仙迹记,王氏跋一:「《重阳仙迹记》,金翰林修撰刘祖谦撰。而姚牧庵璲至元世祖朝以安西文学为书。元时仙教大兴,诸仙迹诡异者甚多,不独王、马两公。岂贤杰不为用,皆逃而之羽化耶!」
他所說的王氏,是指王世貞。據他們所見到的碑刻資料,顯示王重陽、馬丹陽等人皆甚善書。
道經的研究,過去主要靠傳世文獻,現在則石刻史料之使用,目前已漸廣,而成果也往往可喜。例如唐代道士司馬承禎《坐忘論》是眾所周知的重要文獻,人重要,理論也重要。《坐忘論》指的是《雲笈七籖》以來即著錄的本子,此本有正文七篇自序及,但未署名,缺附錄《樞翼》。後來曾慥《道樞》節選正文與《樞翼》合稱《坐忘篇上》。明刊《道藏》則收真靜居士刊刻《坐忘論》,署名司馬承禎子微撰,內容是七篇與附錄《樞翼》。目前我們做道教研究時,基本都用這個版本。
但河南濟源王屋山中岩臺紫微宮遺址留存一方《有唐貞一先生廟碑》,碑陰另刻了道士張弘明抄錄的一篇文章,末尾說明此文為坐忘論。又有上清三景女弟子道士柳凝然、趙景玄題尾云係太和三年勒石樹碑。此碑文收入陳垣編、陳智超、曾慶瑛校補《道家金石略》。其重要性一在明標其文為《坐忘論》,二在文章內容明確指出前面那個夙被稱為司馬承禎《坐忘論》的本子乃道士趙堅作,三是批評該文所說非坐忘,而是解是坐馳,且坐忘只是修道之初階而已。
此文從前曾被歐陽修收集,歐公兒子歐陽棐編的《集古錄目》有清人繆荃孫輯本。著錄曰:“司馬子微《坐忘論》,白云先生撰”。因此,陳垣本也題此碑文為《白雲先生坐忘論》。
比較之下,可知真靜居士刊《坐忘論》與趙堅《道德真經疏義》十分接近。過去蒙文通《坐忘論考》已指出:趙氏《疏義》頗述天台三觀之法,《坐忘論》“真觀”之說即由此出(收入《古學甄微》)。現在再由碑文印證,殆可確定該文正是趙堅所作,非司馬承禎之說(另詳朱越利《道教考信集·坐忘論作者考》2014,齊魯書社)
似這般利用碑刻考正文獻的事例很多,但由碑刻觀察道士書藝,或進而討論書法與道經之相關問題者還不多,顧王氏、孫氏這類評述是很值得注意的。
此後則如陳碧虛,黃長睿《跋陈碧虚所书相鹤经後》頗為稱道,所論亦關係書學變遷,曰:
自秦易篆为佐隸,至汉世去古未远,当时正隶体尚有篆籀意象。厥後魏鍾元常及士季,晋王世将、逸少、子敬作小楷,法皆出于迁就汉隶,运笔结体既圆劲淡雅,字率扁而弗椭。今传世者若钟书《力命表》《尚書宣示》、世将《上晉元帝》二表、逸少《曹娥帖》、大令《洛神赋》,虽经摹拓,而古隶典刑具在。至江左六朝,若谢宣城、萧挹辈,虽不以书名世,至其小楷,若《齐海陵王志》《开善寺碑》,犹有钟王遗范。至陈、隋间,正书结字渐方,唐初犹尔。独欧阳率更、虞永兴易方为长,以就姿媚。後人竟效之,遽不及二人远甚,而钟王楷法弥远矣。隋世善书者多,其间丁道护者不今不古,遒媚有法。今观碧虚子陈君小楷,殊得道护笔势,亦可谓有意于古者也。案:隋《经籍志》、唐《藝文志》,《相鹤经》皆一卷,今完书佚矣,特马总《意林》及李善注鲍照《舞鹤赋》钞出大略,今此本是矣。而流俗误录著王丞相集中,且多舛忤。今本虽非全篇,然比世传他本最精善,真可垂永云。
其後著名的還有南宗五祖白玉蟾。今傳四言诗帖草书,就是寫道經的:“天朗气清,三光洞明。金房曲室,五芝宝生。天云紫盖,来映我形。玉童侍女,为求天灵。九帝高气,三光洞□,得尔飞盖,升入紫庭。玉蟾。”
又其後,张三丰祖师也流傳有他寫的刘长卿《赠别严士元》拓片:“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復晴。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
作品中央“声日斜”三字合一,四周文字则如星绕日,变化多姿。這雖非寫道經,但仍顯示了道家符篆的習慣。碑在重庆合川铜梁山二仙观。
二、 |
周紫芝《竹坡詩話》說他宣和中遊京師時,曾見過景德寺壁上呂洞賓的題字,“字畫飛動如翔鸞舞鳳,非世間筆”。陸遊《入蜀記》卷四也說:入蜀途中曾見鍾離權給張商英題的詩。鍾題的詩,宋哲宗紹聖元年鍾自己還曾應蘇軾之請寫過一次。另外,曾慥《集仙傳》說呂洞賓曾為尚書郎賈師雄題詩。
這些記錄,都顯示了鍾呂書法頗為士流印可。周紫芝、蘇軾、陸遊的書藝均十分了得,能獲得他們的稱許,那可真不容易。
元明清文獻中,呂祖仍然四處顯化,到處吟詩題字,別人也傳誦他的言語。萬曆四十四年至崇禎年間,海寧陳家編了一部叢帖,全部輯刊董其昌的墨跡,名《玉煙堂法帖》,裡面就收了一篇董氏寫的《純陽呂祖寶誥》。清褚人獲《堅瓠集》還記了他協助蔡襄修建泉州洛陽橋的故事,蔡襄恰好也是一位大書法家。
可是以上這些情況現今幾乎沒有人研究,沒獲得關注。書法與道教的關係這一論域,雖然陳寅恪《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一文已予開拓,但後繼之研究者甚少,隋唐以後的情況,尤罕論列。
三、
我的討論,仍要從王羲之開始。
法帖之祖是淳化閣帖,此帖大收王書,但卻未收王羲之書《黃庭經》。事實上,這個本子任何佛道經典字帖都沒有收。嗣後绛帖、大觀帖、汝帖也都沒收。
始收入叢帖中的是博古堂帖存,此帖僅一卷,收《黃庭經》遺字及褚遂良書《陰符經》、草書《陰符經》、《度人經》,柳公權《清靜經》《消災經》等,另有歐陽詢《心經》《玉枕尊勝咒》,可說是收佛道經典比例極高的叢帖了。此帖乃南宋紹興初年越州石邦哲摹勒,夙稱善本。此後,收《黃庭經》的就多了,例如
淳熙閣秘續帖(淳熙十二年)
褚遂良臨黃庭經小楷
澄清堂帖存(南宋)
黃庭經
東書堂集古法帖(明永樂十四年)
王羲之黃庭經
黃庭內景經(周憲王跋)
停云館帖(嘉靖十六至三十九年)
王羲之黃庭經
又殘缺本(倪瓚跋)
來禽館法帖(萬曆二十八年)
黃庭經
戲鴻堂法書(萬曆三十一年)
楊羲黃庭內景經(董其昌跋)
墨池堂選帖(萬曆三十年至三十八年)
王羲之黃庭經
玉煙堂法帖(萬曆四十年)
王羲之黃庭經二種 楊羲黃庭內景經
海寧陳氏藏真帖
王羲之黃庭經
清鑒堂帖(崇禎十年)
黃庭經殘本(王世懋、莫雲卿、王肯堂、董其昌、陳繼儒、汪宗魯、吳楨跋)
渤海藏真帖
趙孟頫黃庭內景經(俞合補一百九十四字并跋,陳甫伸跋)
鬱岡齋墨妙(萬曆三十九年)
楊羲黃庭內景經(王肯堂跋)
式古堂法帖(康熙六年)
王羲之黃庭經(虞世南、趙孟頫、卞永譽跋)
秀餐軒帖(康熙初)
王羲之黃庭經
職思堂法帖(康熙十一年)
歐陽詢臨黃庭經(黃雲、瞿式耜跋、蔣適輝鑒定)
翰香館法書(康熙十四年)
黃庭經
秋碧堂法書
宋高宗黃庭經(邵亨貞跋)
懋勤殿法帖(康熙二十九年)
王羲之黃庭經
黃庭內景經
敬一堂帖(康熙五十四年)
文徵明節臨黃庭經 趙孟頫黃庭經並周李老聃像(王錫爵題五古)
澹慮堂墨刻(乾隆三十六年)
褚遂良黃庭經(惲壽平、王澍跋)
玉虹鑒真帖(乾隆中)
黄庭经
玉虹鑒真續帖
倪瓚臨黃庭內景經(竺重光跋)
國朝名人法帖(乾隆末)
羅牧臨黃庭經
玉虹樓法帖(乾隆中、張照書)
黃庭經
黃庭內景玉經並董其昌跋
經訓堂法書(乾隆五十四年)
王羲之黃庭內景經(張照引首、高士奇、畢沅跋)
吳蘭堂法帖(嘉慶十年)
黃庭經(汪由敦跋)
褚遂良黃庭經
詒晉齋法帖(嘉慶十年)
歐陽詢黃庭經
趙孟頫黃庭經並跋
以上沒有特別註明的都是王羲之寫的《黃庭》。而刊刻它的叢帖顯然以明代為盛,清代雖然也不少,但從比例上說卻是下降的。(這不是《黃庭》本身的問題。整體趨勢是刊寫佛經漸多而道經漸少。顯見佛教信眾漸多於道教,故對佛經較為熱衷。)
由王羲之《黃庭經》再次臨寫而成的名帖,則有歐陽詢、褚遂良、宋高宗、趙孟頫、倪瓚、文徵明等。歐陽詢本,職思堂法帖本乃是偽作,容庚《叢帖目》已別有考證。詒晉齋本,則張伯英《帖考》認為與該叢帖中趙孟頫本均為同一人所書。但筆姿非趙氏,恐是明人所作。郭尚光《黃堅館題跋》則謂:“《黃庭》云是信本書,細閱之,乃似錢塘。恐只是唐人蹟耳。”總之,均以為偽。
褚遂良本身則是寫道經的大家,有各種《陰符經》及《度人經》傳世,其所寫《黃庭》評價也很高。
宋高宗本,道光咸豐間《南雲齋藏真》中另有一件,有劉墉跋。但不及《秋碧堂法書》本精彩。
趙孟頫寫《黃庭》多本,《渤海藏真帖》之內景經本,董其昌極為推崇,謂為趙氏平生神品。
而這個《黃庭內景經》問題也是最複雜的。各本多題為楊羲作,但也有題為王羲之的。如專收張照書法的《玉虹樓法帖》既有《黃庭經》,也有《黃庭內景經》。可見他明白這兩本之不同。但《經訓堂法帖》另收一本《黃庭內景經》、張照的引首就仍題為王羲之,可見這是容易弄混的。
關於《黃庭經》分內景、外景、中景之問題。我《黃庭經論考》一文已有詳說。簡單講:外景先傳,早期所稱《黃庭經》均指外景經,但當時並無內外之分。把原本《黃庭經》稱為外景經者,始於陶弘景。陶氏《真誥》中曾提到許穆讀《黃庭》、許謐抄《黃庭》,這《黃庭》都指內景經。自此以後,上清一派均把自己誦習的這部《黃庭》稱為內景經,而別指舊本為外景經,以示軒輊。兩本的關係,一是原本,一是改編本。彼此在術語及修煉方法上均頗不同,不宜混為一談。
書法史上一般把王羲之那本稱為《黃庭經》,而謂《黃庭內景經》為楊羲作,就是這個道理。楊羲是陶弘景最推崇的乩手書家,《真誥》卷十九曾說:“三君手跡,楊君書最工,不古不今,能大能細。大較雖祖郗法,筆力規矩,並於二王”。
案:宋黃伯思《東觀餘論》卷上,已嘆楊羲書跡今無復存,僅竇氏《述書賦》著錄楊真人行書帶名六行。故把《黃庭內景》稱為楊羲書主要是元明人的見解。董其昌臨內景黃庭跋:“內景經全在筆墨畦徑之外,其為六朝人得意書無疑。今人作書,只信筆為波畫耳。結構縱有方法,未嘗真用筆也。善用筆者清勁,不善用筆者濃濁。不獨連篇各體有分別,一字中亦是具此兩種,不可不知也”(畫禪室隨筆·卷一),可為代表。
當時推重,且在王羲之《黃庭經》之上。如沈德符《萬曆野獲編》卷二十六說:“今小楷之佳,無如《黃庭經》。然開軟熟宗門,斷非換鵝古跡,亦斷非南唐昇元舊本也。……董玄宰刻《戲鴻堂帖》,今盛行。……其中小楷有韓宗伯家《黃庭內景》數行,近來宇內法書,當推此為第一。”又說:“《內景經》題署有宋徽宗手書‘王羲之黃庭經’七字。”說明此本宋人曾認為是出自王羲之的,後來著作權才發生了變化。
這一觀點影響深遠,所以清朝錢泳《履園叢話》仍說:“晉唐墨跡,近世已不多見,至於小楷,尤為寥寥。予幸生江南,幼時即從好事大家遍觀古跡。如嘉興項氏所收最夥,而摹本居其大半。今項太學(希憲)家柳公權《度人經》,極真極佳,在小楷中可當壓卷。往年曾為先太史購得,其值尚廉,今輾轉數姓,所酬已數十倍矣。新安汪太學宗涍家,褚登善《西昇經》,可與《度人經》伯仲。杭州高瑞南家,有鍾紹京《靈飛六甲經》亦奇,後歸徐司理茂吳。近聞為徽人厚募篡去,直是許高陽女賣嫁蠻酋,不止昭君和戎已也。又《黃庭內景》亦韓物,長君寶護,不輕示人,其絹如新脫機,其筆如新漬瀋,而軒翥飛舞,非復食煙火人所辦。趙子昂斷以為楊、許之筆,並非右軍換鵝書可及。”這番話,也涉及了對其他道經寫本的高度評價,可代表時人觀點。
說《黃庭內景》不食人間煙火氣,明人早有此語,如孫承澤《硯山齋雜記》卷二便說:“楊羲黃素《黃庭經》真跡,趙文敏有長歌,乃其所藏也。楊書以郗氏為師,不學右軍父子,然翩翩有沖霄之度,實自餐霞服氣中來,非臨池工力所能庶幾也。孫氏另有一則評論是抄董其昌的,但這一條很有趣,一是歪讀文獻,把楊義跟王羲之的關係拉開;然後推崇楊羲字好乃是因為他是修道人,餐霞服氣,卻不知王羲之父子同樣也是道士!
然而這一評論也顯示了一種批評態度。我國書法創作,向來有內在化之傾向,強調人格人品質修養決定書法之表現。而其表現,忠臣孝子是一類,文士儒風是一類,仙人逸士又是一類,《內景黃庭》就被視為仙人書之代表。這種批評傾向,事實上也表現在前文所述評論鍾離權、呂洞賓、白玉蟾等人的言論上。
四、
《黃庭經》之後,最重要的是《陰符經》:
博古堂帖存(宋紹興初)
褚遂良 陰符經 、草陰符經
停雲館帖
褚遂良草書陰符經 、陰符經
星馳堂選帖
趙孟頫 陰符經 (文嘉跋)
玉煙堂帖
褚遂良 陰符經
劍合齋帖 (董其昌書)
黃帝陰符經並跋
書種堂續帖(董其昌書,萬曆四十五年)
陰符經並跋
清鑒堂帖
褚遂良 陰符經
仁聚堂法帖
趙孟頫 陰符經 (文嘉、王穉登跋)
谷園摹古法帖
米芾陰符經
試砚齋帖(嘉慶十二年)
查昇臨陰符經
契蘭堂法帖
歐陽詢 陰符經
餐霞閣法帖(嘉慶二十二年)
歐陽詢 陰符經
褚遂良 陰符經
望雲樓集帖 (嘉慶間)
董其昌陰符經並跋
瓣香樓近刻(道光初)
少江女史臨陰符經跋
寒香館藏真帖 (道光十六年)
王寵臨褚遂良陰符經
蘭言室藏帖(同治三年)
趙孟頫陰符經
壯陶閣續帖(民國四十一年)
歐陽詢陰符經三字 (裴景福跋)
完白山人篆書帖(道光八年)
陰符經 (李兆洛跋)
《陰符經》的問題比《黃庭經》更麻煩,因為此經雖題名為《黃帝陰符經》,但就跟《黃帝內經》一樣,誰都知道不是黃帝時的書。既非黃帝,那麼又是什麼時候什麼人作的呢?宋黃山谷、朱熹、晁公武以降,一直到《四庫全書》都認為是唐代李筌偽造的,而且造了一個嵩山老虎岩獲此秘笈,後又得驪山老母指點而注釋此書的故事。
可是,李筌是唐代中期人,書若是李筌所偽,唐初褚遂良又怎麼可能寫它? 四庫全書乃因此一併否定了褚遂良寫《陰符》這件事,說褚氏這個帖「自米芾《書史》《寶章待訪錄》及《宣和書譜》即不著錄,諸家鑑賞亦從不及其名,明之中葉忽出文徵明家。石刻之真偽尚不可定,又烏可據以定書之真偽乎?」
我過去做《陰符經集釋》時,有敘錄刊於一九九零年版台灣學生書局《道教新論》中,說明四庫館臣見聞不廣,不知道唐初不但有褚遂良寫過《陰符經》,而且寫過許多本,就是歐陽詢也寫過。宋岳珂《寶真齋法書贊》卷五就著錄有歐陽詢之本,仍題「黃帝陰符經」。另外,南宋樓鑰《攻媿集》卷七十二也有<褚河南陰符經跋>。而歐陽詢自己編的《藝文類聚》中也引了《陰符經》的話(卷八十八)。宋朝陳思《寶刻叢編》卷十三《石氏所刻歷代名帖》中也有褚書小字《陰符》及草書本。可見書在唐初就有了,而且流通頗廣,宋人也多有所見。現在再補充南宋紹興間的《博古堂帖存》,足以證明褚帖非文徵明《停雲館帖》才開始偽造出來。
不過因《博古堂帖存》收的褚書《陰符》有兩本,歷來對這兩本還有不少爭辯,翁方綱認為小楷真、草書假。1961年葉公超先生在台灣另出《大字陰符經》一種,沈尹默、王壯為以為真,李郁周堅辯其為偽,著有《大字陰符經題跋與書體之研究》。我那篇文章對此已有敘述,此即不贅。
要之,褚寫《陰符》在書法史上還是頗有影響的,米芾、趙孟頫、文徵明、董其昌、王寵、鄧石如都臨寫過,是褚遂良代表書蹟之一。王世貞對楷書與草書兩本都很欣賞,說兩本都頗得法。
書法史上的名跡,從文獻意義上說,有什麼價值嗎?有的,董其昌跋米芾寫本《陰符經》說得很詳細:「此米海嶽所書,與李筌受之姥姥者文少異。褚河南書一百五十本,予見二本,亦有異同。唐代釋典流通,勝於道教古文也。「米老‘三盜既宜’書作‘冥’,必有所據,覺冥字勝宜字」。
褚遂良之後,寫《陰符》最著名的大書家是柳公權,楊慎《升庵外集》卷八七說:“若《陰符經序》昔人評為柳書第一,實有晉韻”,認為高於《玄秘塔銘》。孫月峰也說:“阴符经序。柳诚悬书,至此极矣。”但他又藉此以論書理,也很有意趣,頗可參考:“论者或不能尽,然则人之好尚亦难齐矣。李西台爱柳《尊师志》、欧阳公爱《高重碑》,惟君谟独喜此序。谓善藏笔锋,自是书家所共,恐不能尽其妙处,观其平时论曰: 尖如锥、捺如凿,不得出,只能却。文宗问之,曰: 凡缚笔头极紧,一毛出,即不堪用。然藏锋在得笔意,非极工于笔亦不能也。宜公权戒此。”
至於鄧石如篆書《陰符經》還有一個莊愛禥跋本,收在民國五年文明書局石印本《鄧石如篆書十五種》中,附及之。
五、
褚遂良另寫有《度人經》,此帖也著錄於《博古堂帖存》。但此後流傳不如《陰符》之廣,至明末又被《玉煙堂帖》《清鑒堂帖》擇入。據范正思的題跋可知它還是跟唐人經變圖畫搭配的:「余家舊藏閻立本書《靈寶度人經變》褚遂良題字,惜其歲久湮滅,將失永佚,獨字畫僅可模刻以貽好事云。元祐戊辰仲冬。」唐人經變之記載並不太多,道經製作成經變圖,且出於閻立本、褚遂良,尤為難得。故這也是一條珍貴的資料。
褚遂良還傳有《老子西昇經》。《玉煙堂帖》中就收了這本經,有持平題記。《海寧陳氏藏真帖》、清康熙間《秀餐軒帖》《懋勤殿法帖》也均曾收錄,後者還有一本褚書《群真百寶經》,非常罕見,其他叢帖似乎未見著錄。
而《老子西昇經》,王文正的跋,認為不是真的:「《西昇經》未具名,姿致韶秀,疑為唐經生傳河南書。而宋人則命之河南,良不足信。」我贊成他的判斷。因為褚遂良書法在唐代極為流行,我整理過河南新安千唐志齋所藏墓志,其中就可以看到十之八九都是學褚書的。這本經原本無署名,收藏者以意題為褚書而已。
既說到《老子西昇經》,就不能不提另幾本與老子有關的經。第一當然是《道德經》。可是《道德經》雖然極早就有道教的傳本,例如正一道的《老子想爾注》、唐龍興觀《道德經碑》之類;書法家寫作,也早有王羲之寫了換鵝的故事。然而唐宋卻少有寫它的。據說宋朝御府藏有蒲雲正书双钩道经、双钩德经,可惜不傳。傳世僅有唐朝徐浩的《道德經二章》,收入萬曆三十一年刊《戲鴻堂法帖》,有董其昌跋。另據楊賓說,老子《道德经》见诸纪载者有十,一为逸少换鹅书;一为唐玄宗御注,在邢州龙兴观;一玄宗御书,在阌乡县祥符观;一在明州,不知何人书;一蒲云双钩本;一岑宗旦书;一终南山说经台本;一张即之书;一朱希真;一松雪本。但以《道德经》之重要性,寫刻僅此,實在不多,何況還有若干是失傳了的。
楊氏另比較了這些本子,說:
《道德经》相传右军换鹅书,而世不传,传者徐浩、唐玄宗、赵冬曦、赵子昂书耳。玄宗小字八分有注,一在怀州,一在阌乡县祥符观。浩书黄花绢上,似钟元常者。董文敏云:上卷在无锡华家,然亦未见。刻本大都非韩存良家赵摹本,即《墨池堂帖》本耳。余得一拓,乃秦中「说经台本」。字大于赵,微杂隶体,不知何人书。说经台《道德经》,字如指大,方严遒劲,近《旧馆坛记》。不著年月姓名。按:《金石文字记》,说经台左右前后碑版莫不载,而独失之,何也?
依其所考,可知早期所寫多不可究詰,趙孟頫始以寫此經聞名。《大瓢偶筆》卷六謂萬曆間《墨池堂法帖》中《道德經》等皆絕佳,講的就是趙孟頫書。此本有章藻跋。《懋勤殿法帖》也收了趙帖。《安素軒石刻》則題作「趙孟頫老子像並老子」,有鮑勳茂跋,是另一本(《安素軒石刻》還有另一本《道德經》是文徵明寫的,文並有跋)。另趙書又收入《嶽雪樓鑒真法帖》,孔廣陶跋,光緒元年刊。此叢帖也收了張照《節臨黃庭經徐浩道德經並跋》,有庭樞、永瑆、孔廣陶跋。
要稍說明的是:《道德經》歷來傳本分為文士學者本與道教本兩個體系,王弼注等等屬於前者,《老子想爾注》《龍興觀碑》等屬於後者,彼此文句並不一樣。書家之寫本,事實上是第三個體系,自成傳統,因此我們才會看到張照臨徐浩本《道德經》那種情況。董其昌寫《道德經》也同樣不是寫一般通行之注本,而是寫「徐季海道德經」,見天啟四年的《瀓觀堂帖》卷四。趙孟頫寫的應屬於道教本的系統,故稱為《太上玄元道德經》,文字也與王弼注頗有異同。
另一在道門中流通極廣的老子經典是《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早期有柳公權寫本,《清鑒堂帖》收之。後來趙孟頫也寫,收入《秋碧堂法書》。
這本很受推崇,郭尚志《芳堅館題跋》中說:“松雪道經澹雅得韻,光薄少可恨,然足為枯柴煎餅之藥也。”“松雪於書,無所不臨,臨無不肖若此。今臨松雪書者,專以秀媚求之,不能深探其本,安在其能為趙書也?”張伯英《帖考》也說:“孟頫洛神賦,清靜經皆松雪精作,可見劉石庵之所自出。”
康熙《懋勤殿法帖》也收此帖。明刊《戲鴻堂法書》所收之本則有董其昌跋。張照寫的柳公權常清靜經,收入《玉虹樓法帖》時錄了董跋也有自己的跋。而他寫的這本,也被收入道光十年刻的《風滿樓集帖》。嘉慶中《望雲樓集帖》則收有董其昌書常清靜經并跋。此帖崇禎三年就刻入《汲古堂法帖》,那是一本董氏書法的專輯。同樣性質的《銅龍館帖》也是如此。其跋曰:“柳誠懸書此經及蠅頭《度人經》卷皆精絕,豈於道言有會心耶?《度人經》真跡在槜李項比部家,《清靜經》宋榻在義興吳光祿家,余皆見之”,也可以備掌故。柳氏《度人經》則可與褚遂良《度人經》並參。楊賓說:“柳诚悬书《度人经》,石刻颇多,相传以会稽石元之刻为最。余曾一见潘稼堂家,堅深精到,迥非《停云馆》本可及。李枫亭藏本亦佳”(大瓢偶筆,卷四)。
掛名太上的還有《太上感應篇》。南宋以後,流俗信持此經者甚多,影響在古代許多道理之上,董其昌亦有寫本並跋,收入乾隆四十二年刻的《傳經堂法帖》。乾隆間大儒惠棟也曾特為此書做注,可見流行,與該叢帖刊刻董氏此帖均可徵時世風氣。
其他道經之書法名跡還不少,例如《靈飛經》。崇禎三年《渤海藏真帖》收之,有董其昌跋,張伯英批評說:“《靈飛六甲經》滋蕙堂刻者頗著名。而過於姿媚,悉成松雪之法。此本勁健,不失唐人矩度。”說它不失唐人矩度,是因《靈飛經》相傳是鍾紹京手筆之故。他講的滋蕙堂本,則是乾隆三十三年才刻的,有趙孟頫、董其昌兩跋。一般流通市面的《靈飛經》,大抵均屬這個系統。
嘉慶間《望雲樓集帖》另收一本鍾紹京《靈飛經》殘本,有紫芝老人、魯直居士、陳元龍、陳世倌跋,附董其昌尺牘。
當然,這經是不是鍾紹京所寫頗有爭議,吳騫《尖陽叢筆》卷三就批評:“世以《靈飛經》為鍾可大書,此因董文敏所定也。金壇王蒻林云:是唐經生手筆。其言曰:《靈飛經》自宋元來不著,至有明萬曆中,始有名於時。董思白深愛此書,以為鍾可大。每欲寫《法華經》,必縱觀許時而後書之。余按後款稱大洞三景弟子玉真長公主,可大平生未有斯號,則知非可大書。余得唐經書《三彌底論》於淮陰,與此書字形筆法毫髮無異,其非可大書無疑。可大人固無取,思白位高名重,妄以己意題署,百餘年來無敢有異論,故特正其訛。據蒻林所謂唐經生書,雖亦出於臆度之辭,然吾鄉陳氏刻《渤海藏真帖》中《靈飛經》,直刻鍾紹京書,則亦乖闕疑之道矣。”
此外可述者,還有柳公權《消災經》。這也是早在宋代即刻入《博古堂帖存》的,明代入《海寧陳氏藏真帖》。康熙時《秀餐軒帖》、咸豐初《微觀閣摹古帖》亦收之。
六、
以上這些都可稱為名跡,底下這些則較罕見,但也值得重視。如趙孟頫寫過一本《洞古經》,此本後來張照孔繼涑也臨寫過,刻入《玉虹樓石刻》。孔繼涑則寫過一本《關聖帝君寶訓》,刻入《隱墨齋帖》。關帝信仰明清始盛,這個帖子就體現了民間信仰的風貌。
道光四年《養雲山館法帖》則收了一本蘇軾《玉樞寶經》並跋、有高士奇、蔡之定、吳公瑾的跋。蘇軾與道教淵源極深,但寫道經甚少,此本殆清代始出,較罕見,我疑心是偽作。
至於跟丹道有關的,趙孟頫有《參同異》八段,收入民國元年《壯陶閣帖》。此帖還收了趙氏的《高上大洞玉經》。兩本都好。
明代李日華《六研齋三筆》卷一曾評價前者說:“子昂楷書《參同契》一卷,筆法寬和流利,不甚莊栗,有輕裘緩帶之風,而從首迄終,無一惰筆,又起伏聯貫,若一時書完者,純熟之極,幾於化矣。款云:至大三年,歲在庚戍春仲,吳興趙孟頫書。顧金粟一跋,亦作精楷,如永興《破邪論》,皆墨笥中瑰寶也。跋云:古之善書者,雖下筆輒妙,然紙墨不佳,終多滯澀,此孫過庭所謂書有五乖,其為病一也。余見松雪公書多矣,此卷獨得白宋紙,堅細潤滑,瑩然如玉,宜其書之化而不羈,終七千餘言,而無一滯筆也。書法本師二王,而出入北海,如老將用兵,奇正沓出,并皆神妙,豈不為希世之珍哉!玉山顧踵瑛識。”
何良俊《四友齋叢說》卷廿七曾評價後者說:“余家有松雪小楷《大洞玉經》,字如蠅頭,共四千八百九十五字,圓勻遒媚,真可與《黃庭》并觀。余常呼為墨皇,每移至衡山齋中,即竟日展玩。”都極為推崇。
趙孟頫另有《金丹四百字並序》,刻入道光十四年的《采真館法帖》,董其昌、陳繼儒、董恆都有跋。萬曆四十五年《書種堂續帖》也有董其昌所書《參同契敘篇》。顯示了趙董這樣的書家對丹道之發展也是頗為關注的。另據楊賓書卷四載:“赵文敏书留国学者,有《乐毅论》、《黄庭经》、《争坐位碑》、《兰亭序》、《金丹四百字》”,可見當時還把丹經刻進了國學呢!
七、
我過去曾寫過《佛道經典帖考》,發表於佛光山《普門學報》,收入2001年佛光人文學院版《書藝叢談》中,替書法研究與道經研究之交涉粗發其凡,可惜而後繼踵者少,故今再予補述。希望能引啟同道、為道經之研究別開生面。
書法史與道教之關係其實還有許多可細究之處,例如元代孔齊《至正直記》卷二說:“世傳白鹿紙,乃龍虎山字籙之紙也。有碧黃白三品。……始因趙魏公松雪用以寫字作畫,戲竹於時”白籙紙後來訛為白鹿,乃書法與道教之另一因緣。這類事,這裡就不詳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