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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後贅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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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福永光司,是日本重要漢學家,久掌京都大學文學部及東方文化研究所。本文收入其退休論文集《中國哲學·宗教·藝術》(一九八八、人文書院出版)中。該書店還出版過他的《道教與日本文化》《道教與古代日本》等書。

福永光司是著名中國哲學專家,尤擅道教,談藝較罕見。但本書中卻收了<</span>道教美術><</span>中國色彩之哲學:寫在京劇孫悟空大鬧乾坤公演後><</span>書道一元與藝術哲學><</span>書藝術小論三題:道與技、不易與流行、天地之心>等文。本文為另一篇。偶然出手,便見不凡,自是由於積學深厚之故,所以持論有非一般書家所能及之處。據他自述,他在京都大學任職期間還參與了許多佛教道教與中國書畫藝術的研究計劃,可見其所得也非倖致。

其論書,有幾個特點。

一是稱書為書藝術。

一般日本人使用漢文字詞之習慣,是把書籍書本稱為“本”,把書法創作稱為“書”,有時也稱為“書道”。稱書道,非常容易明白,是因書藝術不只是技巧而已,還有強烈的精神性部份,且可與道相通。日本人既把喝茶、賞花、舞劍都稱為道了,沒理由不稱書為書道。

福永光司順此大脈絡,論書亦特重道之問題,但他較少說書道,大多稱為書藝術。我揣測這是因他站在當代藝術學語境中說話的緣故。所以他說中國書藝術是造形藝術,又關心現代前衛書法之發展問題。

二是重視道。

泛說日本人論書都重道,但福永光司是道教史的大專家,他論書之道便頗有出於恒蹊之外者。其一是動輒與老莊思想關聯起來說,如本文論破格之書便是顯例。其二是還要與道教結合起來看。

談書史者現在大多已知道南北朝書藝之發達是與道教有關的,但到底如何相關,可就說不清楚了。因為道教研究在近代中國是個大偏門、大冷門,一般學者茫無相關知識,自然難窺堂奧。而福永光司的書論也即在這方面特見精彩。

怎麼精彩法呢?他說書道之道與茶道、花道、柔道、劍道之道還不一樣,那些道只涉及道與技之問題,是與莊子說技進於道有關的。可是書道之道涉及的是元氣,指天地之大道。

這元氣思想,是漢代董仲舒以一元為萬物之本、天地之始終的講法,加上老莊“萬物得一以生”“天道萬物之本”“道,萬物所始終”云云,而後在漢末之道教天地萬物一本同氣說中逐漸形成的。爾後繪畫中講“氣韻生動”,書藝中講自然、流行、骨氣、氣脈、一氣貫通等,均由此脈絡衍出。

我覺得他這些講法,比不懂道教,只從魏晉人倫品鑑等處去解釋氣韻、氣骨、氣脈、氣象者要準確得多。

三是強調自然。

他認為中國人整個人生觀世界觀之根柢就是自然。自然與道,幾乎是同義詞。由這根柢所產生出來的書藝術,當然也具有自然性。如此說,自與他的老莊研究有關,不過並不能只由老莊去索解,因為他又說自然性與人間性一體,由此引出他的儒道一體論。

這個講法曲折而有趣,我想把他拿來跟另一位日本學者谷口鐵雄做比較。谷口鐵雄<</span>羊欣:古來能書人名——六朝書論>一文曾認為書藝中“自然”概念的出現可能與道士畫符時降神儀式中的書寫有關。因為以自然一詞用來評書,始於羊欣所云:“張芝字形不如右軍,自然不如小王”。而據《宋書》載,羊欣“素好黃老,常手自書章。有病不服藥,飲符水而已”。羊欣生長道教世家,本人又信奉道教,也能書篆上章。其所謂自然,指一種與人工之作為相對的狀態,此一狀態,殆即由道士降神時不由自己的經驗中得來(收入一九九四《東洋美術論考》,中央公論美術出版社)。

福永光司論天然自然,顯然與谷口鐵雄不同,并不由道士畫符這方面立論。論氣,也由儒道兩面合說,與一般談氣就溯源於道家道教者不同。這些都是可參考的。

另外最有趣者,在於他的思路。像我譯的這一篇,是談書藝與“玄”之哲學關系,中國人絕少會由此角度去看。他的解說,當然申儒論道,可是我覺得他之所以會由玄涉想,恐怕還跟他是位日本人有關。

日本審美文化中,有一個最重要、最基本也最富民族特色的概念,叫做“幽玄”,是日本古典文學最高的審美范疇,也是日本傳統文化的關鍵詞。廣泛見諸和歌、連歌、能樂的論述中,也是日本人生活中非常常用的詞匯。幽玄,指優雅、含蓄、深邃、神秘、空靈、深遠、沉潛、內蘊等狀態,且具有宗教體驗感。吉林出版社曾出版過一本王向遠編譯的《日本幽玄》,收錄了古代日本名家各色幽玄論,以及能勢朝次、大西克禮兩本同名書《幽玄論》,很可參考。

我并不是說福永光司由“玄”這個哲學角度來論中國書藝,玄即是日本人所謂之幽玄。而是說日本人習於體會幽玄之美,這種審美傾向或習慣,可能與福永光司由玄立論頗有些內在的聯系,可為賡續探索之點。

當然,對福永光司所論,我亦有不盡能同意者。例如他全篇緊扣儒道互補之角度,說儒家儒教代表法之一方、人間性之一面,道家代表破法之一方、超越性之一面,我就不以為然。

這最多只能說儒道之偏重或傾向可能如此,但由儒家一樣可以由法到無法,並不必然須待老莊之破法。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者,即此類也。理論的說明,我《詩史、本色與妙悟》一書論妙悟部分,講得已很清楚了,這裡也沒必要再說。不過他的意思本來也即是就大體而言,且已云儒道均本於天道自然,故就更沒必要再辯詰了。謹述其要,以供世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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